若说先前楼祺魈还算有几分理智，那这趟回来他就是彻底发了疯。
朝廷动荡不安，他日日不去上朝，四处寻求名医入宫。
有见过鲛人的医者能把脉，黄金千两。
有能给鲛人开出方子的，黄金万两。
一时间，皇宫仿佛变成了菜市场，城门敞开。
“废物！废物！一群废物！”
我躺在池边，看着他发疯。
楼祺魈到处砸钱找人治病时，令莨山那边传来消息。
令莨山败了。
他的头颅被送来给楼祺魈做两国交好的礼物。
我撑着身子，将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公主费力抱在怀里。
哭吧，这世间本就没那么多运势之子。
一朝失败，满盘皆输。
我想，我虽然恶心楼祺魈，却可以在临死前利用一下自己，用遗嘱来保令敏儿和剩下为数不多的鲛人得以庇佑。
然而当天下午，小公主的死讯就传开了。
楼祺魈手足无措的站着，他轻轻将手搭在我的睫毛上，捂住我的眼睛，又试图用后背住小公主的尸体。
“她遣散了众人，没人会想到她那么小的年纪这么刚烈……”
他自知失言，脸色更加苍白了。
我被楼祺魈抱在怀里，撑着身子呆呆的看着像个破碎娃娃一样的令敏儿，突然落下泪来。
琳琅，令敏儿。
她们都是公主，都是领主继承人，都是有着自己骄傲和血性的女孩。
我注定保不住骨子里都是傲骨的人。
一口鲜血喷出，在楼祺魈目眦欲裂的注视着，我软绵绵的倒了下去。
这口血，几乎耗尽我的所有精气，我再也爬不起来了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楼祺魈将小公主下葬后，背着我离开了皇宫。
“阿鸢，那些太医不靠谱，我带你出去寻药。”
他背着我，一路走一路念叨。
“阿鸢，你怎么会死呢？你不是鲛人吗？”
“你走了，我要怎么办呢……”
他抬起头，看着天，眼里都是迷茫，不知是问我，还是问他自己。
“你若说你也会死，我便不吃什么长生药。”
楼祺魈背着我上山，可能是累的，或许是我听错了，他语气带了几分哽咽。
“我自己活在世上，我该如何？”
“你带我走吧，阿鸢，不管去哪，你带我走吧……”
我懒洋洋的趴在他肩头，一言不发。
“阿鸢，你可还怪我？”
当然是怪的，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可悲，还是可恨。
令莨山把我从密室扛走那天，路上闲着无聊和我八卦。
“楼祺魈把你关起来，是不是要报复鲛人啊？”
“告诉你个皇家秘辛，约莫五六年前吧，还有坊间传闻楼祺魈整日游荡在西海里，被不少鲛人给……”
他似乎觉得好笑，捂嘴偷笑起来。
“不过确实，楼祺魈那张脸，放在你们鲛人里面也是要被一群男鲛人追着交配的。”
我没有说话，当时不知作何反应，脑海中只有五年前重逢时，楼祺魈复杂的神色。
“你救下我，为何又丢了我。”
“我当然恨你，所以我要把你囚禁起来，若没有鲛人泪，你生生世世不许出这密室！”
身侧的水壶递到嘴边，楼祺魈将我又朝肩上颠了颠，语气都是欣喜。
“阿鸢，我们找到了！”
“传说能治百病的草药，居然真长在悬崖上！”
他背着我轻轻攀爬上去，悬崖峭壁的石子划开他的指尖，他额头的汗珠扑簌簌的落下。
我抬起胳膊，轻轻将它擦掉，楼祺魈的身体猛然一僵，随即一言不发的更用力攀爬上去。
从我的角度，可以看到他殷红的眼角。
“在上面，就太危险了，阿鸢，你在这等我。”
他轻轻将我放下，将水壶递到我嘴边，喂完水后又轻轻将我嘴角的水珠擦掉。
“等会吃了这药，我就带你去西海，不让你在大太阳下晒了。”
他心疼的叮嘱完，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那株草药。
他越来越近，身形也止不住的发抖，额头的汗一滴滴砸落在地上。
终于，楼祺魈勾到了，他长舒一口气，回过头来安抚的冲我扬了扬下巴。
我趴伏在地上，鱼鳞处是拖拽在地面上的刺骨疼痛，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。
下一秒，在他目眦欲裂的目光中，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下了悬崖。
“阿鸢？！！”
峡谷中回荡着他凄厉的，不可置信的惨叫。
从崖底惊起一片飞鸟。
我长舒一口气，脑海中回荡着他掉下去时，不可置信的神色。
其实，我知道楼祺魈不会死。
我也没想杀死他。
我只是，想替玲琅报个仇。
但若说惩罚，他以后多的是，我实在不能想象，他知晓是自己吃了鲛人泪，害的我死了，表情有多精彩。
何况……
我缓缓地闭上眼，我自己也怨他，我不想最后死在他怀里，听他鬼哭狼嚎。
我太累了。
幸好，鲛人泪被取出，我不用入轮回了。
这人世间，不管是鲛人还是人，我都不想再来第二趟了。
全文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