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
一时间,我的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,却还是只能佯装镇定。
“殿下在说什么,奴婢无父无母,孤身一人,何来背后的人?”
沈明瑞攥紧我的下巴,冷笑道:“你很聪明,但别把那些心机用在本宫身上!”
“本宫劝你说实话,否则本宫不介意,这宫里多添一条人命!”
这是赤裸裸的威胁!
我正欲开口,门口传来了小宫女的声音。
我知道,是我安排的人,把江清玉带来了。
而此刻,沈明谦正在西偏殿等着她。
不过他等不到江清玉了,因为我给他安排了另一个礼物。
我不能让江清玉看到我,否则我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。
我正想找借口想离开时,沈明瑞倏地笑了。
“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。”
“门外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,让你来替她勾引本宫?”
“殿下误会了......”
我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一层。
“那就是你背后之人,想借此构陷本宫。”
我不答反问:“殿下以为,来人是谁?”
“骠骑将军之女,江清玉。”
我心中骇然,他竟然知道。
而沈明瑞气定神闲的模样,也印证了他的猜错无误。
“本宫既猜对了,你还有何话可说?”
5.
眼看时间不多了,我深吸一口气。
“殿下敢不敢与奴婢打个赌。”
“哦?”
“殿下以为,在此处与江小姐会面一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,会如何?”
沈明瑞挑眉看着我,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。
“奴婢赌江小姐会入后宫,而背后布局之人,也会浮出水面。甚至,遭到皇上的厌弃。”
“本宫为何要与你打赌?”
我抬眸看向他:“殿下就不想知道,背后布局之人是谁吗?”
“难道不是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吗?”
我知他在套我的话,我也不欲与他争辩。
“奴婢若是赢了,请殿下放过奴婢,也不再疑心奴婢。”
“若是输了呢?”
“那奴婢这条命,任您处置。”
沈明瑞沉吟片刻,在我以为他不会应下的时候,转身道:“去屏风后面躲好。”
我松了一口气,看来我这条命还是有点用处的。
我方才躲好,门便从外间被推开了。
“啊——”江清玉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,“哪里来的登徒子,竟然衣衫不整地在这里!”
我听了不禁觉得好笑,她这般愚蠢之人,难怪前世被沈明谦利用,还骗的团团转。
江清玉的叫喊声吸引了许多人前来,皇帝也同样来了。
说来我还得感谢沈明谦,若不是他的费心筹谋,事情也不会这样顺利。
不多时,沈明谦那边的骚动声也吸引到了晟元帝,二人被一同带了过来。
晟元帝大手一挥,将其他宫人都打发走了。
只留下了皇后、沈明瑞、沈明谦、江清玉和另外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。
自然,也有躲在屏风后的我。
透过屏风,我将众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。
江清玉哭的梨花带雨,诉说着自己是被人引来的,并非刻意勾引。
而和沈明谦一起来的女子,是御前宫女贞儿。
她倒很是镇定,或许她还以为自己能借此被赐给沈明谦。
前世,她一直想攀附沈明谦,所以对我处处打压,这一世,我不妨给她个机会。
但能不能成事,全看晟元帝的心思了。
6.
皇后见状,询问道:“瑞儿,此刻正是殿前擢选的时候,你怎会在此?”
我看到沈明瑞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屏风,朗声道:“正欲去正殿时,被一只路过的野猫扑倒脏了衣服,儿臣着何内侍前去取,是以在此逗留片刻。”
野猫?我忍不住腹诽着,沈明瑞这人真是睚眦必报。
皇帝抿唇不语,转而看向沈明谦:“谦儿又为何在此?”
“儿臣......”沈明谦迟疑着,“也是在侧殿更衣。”
同样的理由再说一次,便是惹人怀疑了。
更何况,贞儿还发髻凌乱,难免不让人多想。
“今日储秀宫中偶遇刺客,御前宫女贞儿舍身救主,不幸身亡,皇后要好好安置她的家人。”
“是,臣妾知道。”
一句话,定了贞儿的生死,她哭着求饶,却被人直接带了下去。
而一旁的江清玉浑身颤抖。
“皇上,皇后娘娘,臣女真的是冤枉的,臣女无心勾引太子殿下!”
我心中嗤笑,没想到这点小场面就把她吓成这样。
皇帝倏地出声:“江小姐性情纯良,懂礼识节,面对刺客行刺临危不惧,特赐为贵人,即日入宫。”
一语毕,众人皆沉默不语。
沈明谦震惊,皇后淡然,江清玉惊喜,只有沈明瑞端着一副看戏的态度。
“江贵人,还不谢恩?”皇后提醒道,而后对着晟元帝道了一句,“恭喜陛下,喜得佳人。”
江清玉喜极而泣:“臣妾谢陛下隆恩!”
晟元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是在临走前瞥向沈明谦,“三皇子今日也累了,近些日子便在自己府上好好休养吧。”
6.
所有人都离开后,沈明瑞走到屏风后,沉声道:“戏也看完了,还不出来。”
“殿下不也在是在看戏吗?”
“本宫只是想验证一个答案。”
“那殿下有结果了吗?”
沈明瑞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定定地看向我:“你在套本宫的话。”
我摇了摇头:“奴婢不敢,奴婢是在投诚。”
沈明瑞负手而立:“本宫不信你。”
“殿下答应过,若是奴婢赌赢了,便不再疑心。”
“可你是沈明谦的人。”
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,我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。
他果然,已经查过我了。
“奴婢是谁的人不重要,重要的是,奴婢的心向着谁。今日之事,便是奴婢的诚意。”
沈明瑞眼中闪过一抹惊诧,而后抬脚走向我,步步紧逼,直到退到墙角。
“你怎么能确定,父皇会如你意料的一般?”
我唇角微扬:“殿下不是夸过奴婢聪明吗。”
“呵。”沈明瑞轻笑,拉开了和我之间的距离,“巧言善辩!”
“本宫瞧着你不适合在浣衣局待着,明日便去宣瑞殿吧。”
“奴婢,多谢太子殿下恩典。”
我看着他的背影,终于松了口气。
这一世,江清玉没能成为沈明谦的助力,而是入了后宫。
也不枉费我冒着被沈明谦识破的风险,将沈明瑞引入局中。
而我如此笃定的原因,是缘于前世晟元帝对沈明瑞的宠爱。
沈明瑞到如今一直没有婚配,是为着晟元帝在等。
下个月,北齐的公主将会来到南越和亲,两国联姻,意味着相互制衡,但更是强强联合。
晟元帝很是看重沈明瑞,为他铺好了所有的路。
所以他不会因为一个江清玉打乱了计划,阻挡了沈明瑞的路。
而沈明谦的出现,无疑是自投罗网。
否则无法解释他突然出现在储秀宫的事实。
无论是他想构陷太子,还是想借此得到骁骑将军的助力,都是晟元帝容不下的心思。
江清玉作为待选秀女,又是将军之女,不得轻易打杀。
纳入后宫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,只是以后,她不会得到任何宠爱,只能老死宫中。
也算是我回馈给她,前世对我作恶的报应吧。
7.
被晟元帝变相禁足后,沈明谦托人来给我带过口信,让我想法子到皇后面前替他说好话。
想来他是听闻我进了宣瑞殿的消息,才会有此想法。
我虽然很少在殿中见到沈明瑞,但我知他一定在派人盯着我。
是以,我有意断绝了与沈明谦之间的联络,想来他此时定然是坐立不安的。
而我也确实去了长乐殿,只是,我是随沈明瑞一同前往的。
“太子说你是个细心周到的,想来是照顾得太子很是体贴。”皇后一如既往地温和。
“这都是奴婢分内应该的,不值得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说嘴。”
“太子的宫里侍女不多,你如此尽心,本宫自然想赏你些什么。”
“奴婢不敢。”
沈明瑞把玩着腰间的玉佩,笑道:“儿臣以为不如封她做个掌事宫女。”
“如此也好。”皇后点点头。
“你也不必惊诧,本宫看得出你服侍得太子很是尽心,原是想接你在宫外的家人入宫与你叙旧,也算是个恩典,却不想你家中亲人俱亡。”
我捏紧了手心,浸了一层薄汗。
原来他还是不信我。
竟然借皇后的手查我的家人,他是想确认我的身份,还是想用他们的性命以此威胁制衡我?
跟着沈明瑞回到宣瑞殿,我一路跟着他到了书房。
“令掌事不会刚升了官,便有些得意忘形了吧。”
他的书房从不让除他以外的人进入。
“殿下还是不信奴婢。”
“本宫信你与否,重要吗?”
“沈明谦想做什么,天知地知,你知,本宫亦知。可本宫,不会给他机会。”
说完,他准备走,我拦住了他:“奴婢也不会。”
“沈明谦有一支秘密豢养的兵,皆是他私下收拢,善排兵布阵、有勇有谋,共计九百人,是为南府兵。”
沈明谦身形一僵:“你怎知......”
“奴婢有法子,让这南府兵溃不成军,成为刺向沈明谦的一柄利器。”
“殿下可愿一试?”
“你为何要帮本宫?”
我看向他,眼神坚韧:“因为奴婢恨他。”
也愧对于你。
上一世我助纣为虐,间接害死了沈明瑞。
我只是把上一世欠你的,都还给你罢了。
若不是我篡改遗诏,联合沈明谦逼宫,应当会成为一个好君主,而不是被烈火烧死在宣瑞殿中。
8.
临近新春的时候,北齐的使臣来贺,带来了无数珍宝,还有北齐帝最宠爱的公主。
时隔月余,沈明谦解了禁足,得以入宫赴宴。
我与沈明瑞也一同前往。
宴席上的觥筹交错,终究是被北齐公主的到来打断了。
饶是我上一世见过她,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确实动人心魄。
只是......
我侧头瞥见沈明瑞依旧在饮酒,丝毫不把这北齐公主放在眼里。
和上一世不太一样。
虽然众人都心知肚明北齐公主来此的目的,但皇帝不说,众人也只好三缄其口。
北齐公主被安排在了清心殿,这是除后妃所居宫殿之外,最华丽的殿宇。
而且,就在太子的宣瑞殿旁边。
皇帝这一举动是何意,不言而喻。
酒过三巡,眼见沈明瑞有些醉意了,我替他去取了醒酒汤来。
在殿外,沈明谦突然出现,从背后一把抱住我。
我几乎惊叫出声,努力挣脱他的怀抱:“殿下请自重!”
“芜儿近来对我冷淡许多,可是因为沈明瑞?”
“奴婢只是一个宫女,当不得殿下此语。”
沈明谦用力攥住我的下颌,眼神里带了一丝警告:“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?”
我忍着痛意,拧眉道:“奴婢不敢。”
“是不敢,还是没有?”
9.
“近来你总是躲着我,且那日我让你将江清玉引来偏殿,你偏生将她带去了沈明谦那里,害得我被父皇厌弃,还少了骁骑将军这个助力!”
“令芜,你敢背叛我?”
说着,他加重手上的力度,好似要将我撕碎。
我嗤笑着:“殿下这话奴婢有些不懂。”
“奴婢是太子殿下的侍女,本就与三皇子你无甚瓜葛,何来背叛?”
“你——!”
沈明谦眼中染上了怒意,却碍于眼前情形不能发泄。
“倒是殿下不该与奴婢走的这般近,奴婢可不想走了贞儿的老路。”
“好得很!”
沈明谦握紧了拳头,恶狠狠地盯着我:“你以为沈明瑞是真心对你的?”
“令芜,你既选择了他,就别怪我日后对你无情!”
说罢,他拂袖而去,我长舒一口气。
正欲转身时,看到沈明瑞便在身后不远处注视着我。
“令掌事可真叫本宫吃惊啊。”
“奴婢竟不知,殿下喜欢听人墙角。”
沈明瑞挑眉看向我,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喜色:“令掌事这嘴不饶人,也不怪沈明谦都拿你没有办法。”
“如此,殿下可信奴婢的诚意了?”
“一分也是诚意,十分也是诚意。”沈明瑞顿了顿,“令掌事对本宫,究竟有几分诚意?”
“殿下以为,沈明谦的命当值几分诚意?”
沈明瑞斜睨着我,却不正面回答:“口气不小!”
“奴婢自会证明。”
10.
除夕夜是南越最热闹的一天。
参加完宫中的宴席后,北齐公主说来南越一次,总要见识一下这儿的风土人情才算好。
皇帝自是不放心北齐公主独自出宫,也恰逢此机会,想撮合她和沈明瑞,好好培养感情。
是以,命沈明瑞陪与她一同出宫夜游。
与上一世一样,北齐公主是个随性洒脱的性子,见到什么都想玩。
沈明瑞倒如她贴身侍卫一般,寸步不离地守着。
这也正方便我行事。
今夜,我要给沈明谦一份大礼。
我想今天之后,他将会永无翻身之地。
望星楼是南越都城里最高的楼,达官显贵们都喜欢在那对酒赏月,尽览南越风光。
北齐公主听闻便也想登楼观瞻,沈明瑞让掌柜的清场后,便带着她到了最顶层。
此时上空还燃放着烟花,甚是好看。
北齐公主感慨着:“难怪人人都道南越好风光,本公主也算不虚此行了!”
“公主若是喜欢,便多留些日子才好玩的尽兴。”沈明瑞身边的何内监笑着附和。
沈明瑞却剜了他一眼,似是不悦。
“今后本公主在南越的日子还长着!”
“也要承蒙太子殿下多多照应了。”
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,而沈明瑞却并未回应。
“皇兄与公主在此赏月色,怎的不唤我一同出行?”
沈明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我忍不住扬起嘴角。
经历这些,他还是无甚长进,是个蠢钝的!
只是未等到沈明瑞和公主开口,便听得“咻咻——”的箭声络绎不绝。
“公主小心!”沈明谦挡在北齐公主身前,而我也被一道力气拉到一旁。
我下意识地看向沈明瑞,此时我已倒在他怀里。
“看着本宫做何?”
我低头答道:“多谢殿下能想着奴婢。”
“本宫只是不想见到太过血腥的场面。”
我回头看向我方才站着的地方,此刻已经落满了箭矢,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已被射成了筛子。
我冷冷地看向沈明谦,他脸上的得意出卖了他。
上一世我没有成为沈明瑞的侍女,自然也没有来这望星楼。
但沈明瑞和北齐公主同样在此遇刺,是沈明谦救了公主,引得她芳心暗许。
最终联姻之人,从沈明瑞变成了他。
这一世,沈明谦竟想将我直接了结于此。
很好,也不枉费我的大礼了。
11.
北齐公主被沈明谦紧紧地抱在怀里,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来人救驾。
那箭矢从望星楼四面射入,根本分不清幕后之人究竟在何处。
沈明瑞攥着我的手腕,将我护在身后,此时上空的烟花愈发多了。
密密麻麻的,将望星楼都照亮了许多。
沈明瑞的护卫很快就闻声赶来,但还没来得及离开,就听得北齐公主惊呼出声。
箭矢穿过她的衣裙,瞬间燃起了火焰。
这火愈燃愈烈,沈明谦明显也被吓着了,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衣衫扑火。
自己却惹火上身。
火势迅猛,瞬间燃烧了沈明谦的衣袍。
他没有丝毫形象地在地上打滚。
站在一旁的护卫眼见他因救北齐公主而自燃的情形,也不敢随便上前救他。
更何况,这些护卫全部听命于沈明瑞。
“啊——救我!”
“皇兄,快找人来灭火!”
“芜儿!芜儿!你总不能看着我这样,见死不救吧!”
沈明谦有些慌不择言,匍匐着朝我和沈明瑞的方向爬来。
烈火焚烧在他的身上,我仿佛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。
此刻,眼角有些湿润。
想到前世我为他付出的那十年,想到他和江清玉带领南府兵,给我灌下催情药扔进乞丐窝,害我受辱而死的情形。
我就忍不住恨。
我恨他的无情和欺骗,也恨自己的无知和愚蠢。
沈明谦,此刻你一定很痛吧。
但这也只是个开始。
12.
我从事前准备好的香囊里,抓过一捧土朝北齐公主的衣裙撒去,不多时便灭了。
因为有沈明谦护着,北齐公主伤得不重。
只是沈明谦却没有她那般好命了。
沈明瑞遣人将北齐公主送回宫中,却也并未理会衣服即将烧光的沈明谦。
眼见他的长发都烧毁了,皮肉都没几块好地方后,沈明瑞才眼神示意护卫救火。
一场闹剧即将结束,沈明瑞看向我的目光有些疑惑。
“你哭过了?”
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:“不打紧,许是火光太过耀眼所致。”
“可是后悔了?若是心疼他,一开始便不该与本宫投诚!”
不知怎的,我总觉得他语气里带了些怒意。
“奴婢所作所为,皆出自真心,绝不后悔!”
沈明瑞定定地看着我,像是要把我看穿。
“你又为何要帮本宫?”
我知他还是不信我。
“殿下信不信前世今生?”
“或许我前世便欠了殿下的,所以今生来还债罢了。”
沈明瑞欲言又止,看着我的眼神复杂。
他看向上空的烟花,垂眸沉吟道:“那前世,本宫与你可曾相识?”
“未曾。”我抬眸看向他,“但殿下是个好人,将来也定是个很好的君主。”
沈明瑞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,我不知这从何而来。
他捧给我一方帕子,让我将脸上的土灰擦拭干净。
“或许,我们前世便认识。”
13.
望星楼北齐公主遇刺一事传开,皇帝震怒不已,下令要尽快将当晚的刺客抓出来。
另一边,北齐使臣也要求南越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说法。
大理寺那头遭受两方的压力,竟在第三日便追查到了凶手。
若只是放冷箭的刺客,许是不易追查。
但望星楼的火烧起来,城中的潜火队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。
这样大的阵仗,很快就查到了那些刺客的身份。
不出意外,是沈明谦的南府兵。
私养府兵,轻则流放,重则斩首。
沈明谦是皇子,他的野心已经是人尽皆知了。
皇帝震怒不已,将南府兵的底细查完,才知晓自己被沈明谦欺骗了这么多年。
直接下旨将南府兵九百余人,全部下狱流放,参与当晚行刺之人,更是株连九族。
斩首当日,朝中臣子皆到街市口亲见。
沈明谦更是被押送到台下,他的脸上身上,都溅满了南府兵的血。
我看到沈明瑞发疯似的在众人面前嘶吼,言行无状,毫无形象。
“儿臣是冤枉的!父皇不可听信谗言啊!”
“沈明瑞,是你陷害的我!一定是你和令芜那个贱人一起陷害的我!”
“我是南越的皇子,你们竟敢绑我?我要诛你们九族!”
见他如此,我只觉得痛快。
他平生最在意的便是皇位和尊严,此刻起,这两样东西他便彻底失去了。
只是,对于沈明瑞的罪行,皇帝并未直接下旨处理,而是征询北齐的意见。
毕竟北齐公主因沈明谦无端遭受迫害,甚至差点断送了性命,自然是要个说法的。
不过因着是南越的皇子,也不便惩罚太过。
上一世,沈明谦自导自演了这出好戏,加之英雄救美的缘故,反而让北齐公主非他不嫁。
这其中的变数,无非是那场大火。
这是我原先就说好要送给沈明瑞的大礼。
唯一让他相助的,不过是买下望星楼附近的几家烟火铺子的烟花,又命人在望星楼附近燃放罢了。
烟花燃烧后的黄磷,是导火的利器。
高温加之与箭矢产生摩擦,便引起了这场火。
14.
北齐对沈明谦的处置,倒是未多置喙,只是上书让皇帝一定要严惩。
还提出废除两国姻亲,仅说要达成互惠共好的局面。
皇帝自知理亏,加送了边陲的两座城池,与北齐签署了友好互市的契约后,便将北齐公主安稳送回。
而沈明谦,则成了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幽禁的皇子。
“殿下心愿得成,奴婢恭贺殿下。”
我给沈明瑞道喜,却见他并无想象中的喜色。
沈明瑞抿了一口茶,“这也是你的心愿,毕竟你比本宫,更想要他的命。”
“本宫可有说错?”
“令御侍。”
我浑身一僵,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明瑞。
前世,有很多人唤我令御侍。
但重生以来,这个称呼于我,已是遥不可及。
难道沈明瑞他,也重生了?
15.
“殿下......”
我连忙双手交合,跪地叩头。
“奴婢担当不起殿下这称呼。”
“你当得起。”沈明瑞用笃定的语气沉声道。
“直到现在,本宫才明白,想要沈明谦命的,从来不是令芜,而是……”
“重生的令御侍。”
我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,仿佛泄了气般认命道:“原来殿下都知道了。”
“并不完全。”沈明瑞顿了顿。
“本宫想知道,那场大火后,沈明谦对你做了什么?”
他说的,是令他惨死的那场大火。
我的思绪回到了被灌下催情药的那一日。
我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那些事,那药的滋味一直在我嘴边萦绕,我始终难以忘记。
这么久了,想到的时候还是会心口泛疼。
我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不重要了。”
沈明瑞拂去了我眼角的泪:“既是恨,那本宫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16.
我随着沈明瑞去了宗人府,见到了被幽禁的沈明谦。
昏暗的房间,凌乱的衣衫,散落的长发。
沈明谦颓败得毫无人样。
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?”
“我是来看,一个背叛者的下场。”
“呵。”沈明谦嘲讽道,“令芜,你与我,究竟谁是背叛者?”
“若不是你与沈明瑞勾搭在一起,我怎么会沦落至此!”
“令芜,你忘了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永远会站在我身边,帮助我得到那个位置的!”
我失望地摇了摇头:“可是,你只是把我当一个棋子,等我没有利用价值后就会被你毫不留情地丢掉。甚至为了坐稳那个位置,直接了结了我,不是吗?”
“你、你......怎会知......”
“倘若我说,你曾经杀过我呢?”
沈明瑞愣怔在当场,嘴里喃喃自语着:“不可能......不可能......”
“我......我根本没有杀过你!”
他疯了似的起身,朝我走来,手抓门框嘶喊着。
“芜儿,我心里有你,我怎么会杀你?”
“你不要被沈明瑞诓骗了!”
见他如此模样,我心里忍不住想笑。
我轻声道:“沈明谦,我也曾对你真心过,只是,你不配!”
我转身离开,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。
“不是的芜儿!”
“我对你是真心的芜儿,你救我出去,等我当了皇上,你就是我的皇后!”
“芜儿,你别走!”
我脚下步子未减,心里如释重负。
对沈明谦而言,死并不是最大的惩罚。
让他活着却永远得不到他最想要的,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。
17.
沈明瑞负手立于门前。
“奴婢多谢太子殿下。”
他微微颔首:“如今,心里的恨可少了?”
我沉吟着:“奴婢此刻,心里已无恨了。”
“前世,你是怎么死的?”
我顿了顿:“千丝饮,殿下可听过?”
沈明瑞眼中闪过一抹惊异,而后染上了几分心疼。
这是宫中禁药,中药之人若不与人欢好,便会七窍流血而亡。
只是那无法忍受屈辱,选择了咬舌自尽。
他迟疑着问道,“疼吗?”
我抿唇不语,摇了摇头。
“没疼多久,就来了这里。比不得殿下烈火焚烧之痛。”
沈明瑞愣了愣:“你果然知晓。”
怎么会不知道呢,前世为了篡改遗诏,我先一步将崇德殿洒满了火油。
本是想一场大火后,真正的的遗诏会随着皇帝的尸身一同淹没在火海里。
却不想,烧死了无意闯入崇德殿的沈明瑞。
虽然这样的局面对沈明谦更有利,但我依旧对沈明瑞心怀愧疚。
是以,重生一世,我想将他应得的还给他。
也算是一点弥补。
我俯下身子:“是奴婢的过错,奴婢自当认下。”
“哦?”沈明瑞挑眉看向我,“那令御侍想怎么还?”
18.
我被噎住了,顿了顿道:“奴婢这条命,今后是殿下的了。”
“本宫要你的命做何?”
他的反问让我一时间语塞。
“沈明谦说要封你做皇后,可有心动?”
我喟叹道:“奴婢卑贱之躯,不敢肖想皇后之位,只怕无福消受。”
沈明瑞打量着我:“倒也未必。”
“或许,这是你赎罪的机会。”
我有些疑惑:“殿下此言何意?”
“本宫与沈明谦不同,本宫并非过河拆桥之人。”
这点,我一早便知晓。
“奴婢早就说过,您会是个好君主。”
沈明瑞哂笑着:“令御侍,本宫曾与你有过三面之缘。”
“第一面,是在御湖旁,你朝湖里扔石子,还打死了不少锦鲤。”
是了,那是江清玉被赐给沈明谦做侧妃的那日。
我心中愤懑难解,便到御湖旁丢石子泄愤。
直到有人叫喊着“住手”,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。
锦鲤在南越象征着吉祥福瑞,被我这样打死自然是犯上的大罪。
是旁边的人制止了内侍,只摆了摆手说:“罢了,也是这锦鲤倒霉。”
“既是运气不好被打死了,便当是替南越挡灾了罢。”
19.
“第二面,是在母后宫里,安贵妃被你放在她茶盒里的虫子吓得花容失色。”
那是我因为做事勤谨,被拨到长乐殿侍奉洒扫的第二个年头。
我得到了沈明谦的口信,让我想法子得到皇后的信任,成为一等宫女,也能更好地接近晟元帝。
安贵妃向来是个不安分的,仗着自己受宠,从来不把皇后放在眼里。
那一日是皇后的生辰,皇帝忙于前朝事务,未能来参加生辰宴。
安贵妃便借机嘲讽皇后人老珠黄,不得圣心。
我有些替皇后不平。
平日里她对宫人们很是宽宏,是以,我也不想看到别人欺辱她。
便在给安贵妃上的茶点里,放了一只我在院子里刚抓的蚱蜢。
那蚱蜢活蹦乱跳的,安贵妃打开食盒盖的时候,那蚱蜢直接跳到了她的身上,而后没了踪迹。
安贵妃吓得大喊大叫,毫无尊贵和体面。
在宴席上落了个没脸,遭了皇帝的嫌恶,彻底失了宠。
“第三面,是在崇德殿。”
20.
他顿了顿,我心里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。
“那日父皇驾崩,前朝动荡不安。我知晓沈明瑞野心勃勃,才会漏夜前往崇德殿。”
“果然他带兵守在殿外,但未等我探知其所以然,殿内便起火了,又听守门的内侍说,令御侍还在殿内。”
听到这,我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,看向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。
他是为了救我才死于烈火焚烧的。
怎么......可能呢?
我不敢相信。
“如此,你还敢说,与我未曾相识吗?”
他不再用“本宫”自称,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已有答案。
他说的释然,我却升起一抹悲伤。
他明明是南越最尊贵的太子,却为了我葬身火海。
“我在崇德殿听到了你和沈明谦的对话。”
我恍然,那是火刚起不久,沈明谦与我商议篡改遗诏一事。
“重来一次,我本不想与你们有任何瓜葛,可你却总是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“令芜,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?”
我不敢看他,只因心中有愧。
“殿下......”
沈明瑞一步步朝我走来,他笑得温和,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明朗。
他朝我伸出手:“这一次,你要选择握住我的手吗?”
我迟疑着,片刻后将手伸了出去。
“殿下若不放手,令芜自当奉陪。”
就当我再任性赌一回吧。
不过我想这一次,我应当是赌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