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朝向来信佛。
被害死后重生归来，我诚心拜佛。
以人头为木鱼，以双钩为棒。
换来夫君在西天的阖家团圆。
除夕夜，我在佛前虔诚叩首。
「这世上，真的有因果。」
1.
我的手死死扒在悬崖边。
我呕心沥血养大的儿子，面目狰狞地用脚碾压我的手指：
「这么多年，你这贱人该退位让我亲生母亲享福了。」
夫君上前拉开他，我含着泪望向他。
「让我来，别脏了你的手。」
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里，我的亲生女儿递上来半截荆棘。
「阿爹，用这个吧。」
……
再睁眼，我正跪在佛前。
本朝人人信佛。
当年孟信求娶我时，不顾所有人反对，在新宅为我单独建了佛堂。
甚至不远千里，三跪九叩请来一座大师开过光的佛像供奉。
我原以为，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幸福的女子。
看着这慈眉善目的佛像，忍不住跪拜下去。
脑海里蓦然响起钟声。
「缘者怨也，因果自取。」
我起身，看向手中的梅花钩。
旭日东升，一道阳光笼罩在身上。
我悟了。
2
我走出佛堂，迎面撞上了慌张前来的小厮。
「夫人不好了！世子晕倒了。」
我将梅花钩背于身后，这才对应起上一世的情节。
他口中的世子孟玉成，刚开蒙的年纪，便被孟信以战友遗孤的名义收养，记在我的名下。
没过几个月，边境战乱，流民入京，京都疫病盛行。
父子俩担心外室韦忆柳，不顾我的劝阻，强行出府。
回府孟玉成便晕倒起了热，我不眠不休照顾了三个月才恢复如初。
我抬头看向小厮。
他一直跟在我夫君孟信身边，数次替孟信找借口糊弄我。
我召他上前。
小厮颇有些急躁，不耐烦道：「夫人，劳烦您快些，侯爷也等着呢！」
我前行几步，骤然出手，梅花钩压住了他的肩膀。
他有些错愕，看向我：「夫人，您这是做什么？」
我控制着力道，将他钩进佛堂，压他跪在佛像前。
「侯爷和世子今日去哪儿了？」
他咽了咽口水，有一瞬心虚的低下头，眼珠子快速转了几圈，好似在思考我到底知道了多少。
许是认为我并不会真的动手，又或许是因为我只是个父兄皆战死的孤女，他吞了几口唾沫：
「回夫人的话，侯爷和世子去了庙里求上香……」
我随意挑动梅花钩，钩身那锐利的锋刃直接划在他脸上，血顺着脸颊流到地上，他疼得哇哇求饶：
「啊！我说！我说，他们去了春柳巷的宅子。」
我手中梅花钩的利刃继续在他身上游走。
什么春柳巷，那外室明明是被安置在秋桐巷。
他声音凄惨，掩盖了正进门的脚步声，直到来人说话我才听见。
「夫人，该用膳了。」
原来我的心腹丫鬟绿茵找了进来。
听到熟悉的声音，我猛然记起，上一世这小厮和绿茵两情相悦，我同意了二人的婚事。
哪料他成婚前待绿茵样样好，成婚后却经常对她拳打脚踢，最后害得绿茵流产坠崖。
听着绿茵的声音，小厮激动起来。
他平日总去绿茵面前讨好，整日绿茵姐姐长绿茵姐姐短，此时连忙喊道：
「绿茵姐姐救我！」
我看着绿茵一步步走近，待她看清了眼前的情况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冲出去。
我不由得晃神，难道绿茵现在已经被骗、情根深种了吗？
小厮顾不上正在身上流血的伤口，趁机向外跑去。
他连滚带爬跑到佛堂门口。
外面的光照进来，洒在血迹斑斑的地面上。
院子外传来仆妇洒扫的声音。
他扒着门框，只差一步，便可跑出佛堂大声求救。
绿茵折返回来。
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，将人踹了进来。
「夫人，奴婢关好门了！」
3
小厮抬头看我拿着梅花钩走近，他爬起来抱住绿茵的腿。
「绿茵姐姐，您劝劝夫人，我可是侯爷的人……」
上一世在悬崖边，绿茵也是这样抱着他的腿，求他饶命。
却被他一脚踢在小腹。
她正怀着身孕，当即便身下流血，可她仍爬上前去求他救我。
我眼睁睁看她比我先落入百丈悬崖。
思及此，我红了眼眶，一步步朝他走过去。
他坐在地上往后退，满眼惊恐：「你们不能杀我，我还要服侍侯爷和世子！」
此话一出，我直接勾住他脖颈。
「哪来的世子？秋桐巷的？」
他面色霎时苍白，后背靠着的木门召示着退无可退。
「夫人饶命！夫人……」
我直接以钩身刺穿过他的身体数次，直到他瞪着眼靠在门上失去了气息。
绿茵不明所以，被溅了一身血。
我上前抱着她，「绿茵……」
我回来了，我杀了他，不会再让你被害了，也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害我。
绿茵虽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，也不懂一心向佛的我为何重新拿起了梅花钩。
只是轻轻揽了我的肩膀，「小姐，奴婢在呢……」
泪水从眼角滑落，我的傻绿茵。
4
上一世我照料生病的孟玉成时，自己也大病一场。
本来为德太妃寿辰绣了一半的万寿图，被孟信以免过病气为借口，交由他人完成，这人正是外室韦忆柳。
德太妃乃是当今圣人的亲姨母，圣人年幼失恃，幸得姨母进宫抚育成人。
她一生无子无女，待圣人登基后，也不肯受封太后，只说永远留着姐姐的位子，由是圣人愈发敬重她。
寿辰宴上，孟信献礼得了太妃青睐，官运亨通，由是更爱重韦氏。
最后为了不委屈她做妾，也为了安抚有出息的孟玉成，将我哄骗推下悬崖。
这一次，我绝不会再照顾那小白眼狼，还要亲自了结他们全家。
5
佛堂见血，我顺便以梅花钩为棒，借着那小厮的头做木鱼为他念了一段心经。
我恭敬拜了佛，同绿茵换了衣服，来到了前院。
夫君孟信刚送走大夫，看见我，立即变了脸色：「你怎么现在才来？你可知玉成病得严重！」
我不急不慢从绿茵手里结果面纱戴上，呛声道：「我早说外面生病的人多，谁让你们执意出府？」
孟信见状，气得直拍桌子：「与出府何干！之前都好好的没生病，交到你手中半年，身体就变得这么差，莫不是你苛待玉成？」
两个主子吵架，下人们跪了一地。
绿茵忍不住辩驳：「侯爷明鉴，自从世子进府，夫人日夜照料。世子半夜里哭闹着要吃雪花酥，夫人便亲自去厨房做。圣人亲赐的金牌，也为世子求学送出去，除了他要天上神仙的月亮摘不得，哪有人能苛待？」
我拦下替我自证的绿茵，故作疑惑反问道：「侯爷不曾照料过玉成，怎知他之前身体如何？」
听及此，孟信有一瞬心虚：「武将之子，自然不会体弱。」
说罢他又转移话题：「学业上，算你有心，只是孩子病了你都不急不慢，哪里有个母亲的样子！」
他说这些，无非是想让我亲自去照看孟玉成。
他明知从外面带来的可能是疫病，可还是要推我去。
上一世我心疼孟玉成，不等他说便亲自去照顾。被染上了疫病，也坚持亲力亲为，孟玉成三个月恢复如初，我差点没了半条命。
可他丝毫不知感恩，我付出无数心血，仍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。
我回想起他长大后掐着我脖子的狰狞面容，不禁冷了下来，这次就让他自求多福吧。
孟信见我仍站在三尺之外无动于衷，长叹一口气：「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！」
我心下冷笑，本就不是我亲生的，还是个白眼狼，我何必去辛苦照料。
我点头道：「玉成乃武将之子，想来身体不弱，我自是不着急。」
不等他反驳，我继续道：「再者玉成本就非你我亲子，他亲生父母皆死，如何能叫他忘本？」
我故意加重亲生父母皆死几字，他脸色愈发难看。
6
孟信紧紧攥起拳头。
我眼眸凌厉，话锋陡然一转：「至于我为何来得晚，要怪你那小厮存有坏心，在这疫病盛行的时候，求我去秋桐巷收租。」
他一滞，刚要指责我的话语都哑在嗓子里。
「不能去！」
孟信只想着阻止我，却一时间没什么借口。
我好心送给他一个理由：「是啊，我如今正是绣着德太妃娘娘寿辰的万寿图，那布料与针线均是在庙里供奉出来沾了佛香的，倘若我不小心染上病气便不好了。」
孟信此人毫无建树，忠国公府传到他手中成了承恩侯府。他早两年便请了大师批命，说转机在德太妃娘娘的六十大寿这一年。
他知晓太妃信佛，两年前便筹备起这万寿图，还亲自去寺庙斋戒三月，故而对此看得极重。
果不其然，听了这话他皱紧的眉头舒缓开来，「夫人说得对，染上病气可不好。」
我没错过孟信眼中闪过一丝轻蔑。
是啊，看，即便是小厮将真相送到面前，这个蠢妇仍然是抓不住的。
我顺着此言惋惜：「可惜如此，我便不能亲自照顾玉成了。」
孟信愕然，刚想反驳却又不能吞回自己刚出口的话，只好点头。
我转身欲走，复又回头提醒：「侯爷，那心存不轨、背主害主的小厮，我便替你处置了。」
孟信既舍不得跟随自己多年的小厮，又恐他是真的背叛，说出更多不利的东西，连忙道：「不必，这等心怀叵测的小人，本侯自己……」
我打断他，「已经命人杀了。」
「你！」他气血翻涌，有些站不稳。
我定定的盯着他：「侯爷，说不定他让我去的秋桐巷，正是疫病窝，此等不怀好意、背主之人，死有余辜。」
孟信捂住胸口，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：「夫人说得对，千刀万剐也不为过！」
我转身离开，他在我身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。